許多人都特地來到這裡聽佛陀說法。其中有一個年輕富有的婆羅門,名叫索納丹達,他的聰明才智在當地備受仰慕。索納丹達的一些朋友勸他不要去拜訪佛陀,認為這樣做,會給這個喬答摩沙門太多聲望。但索納丹達卻一笑置之,說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,他不願錯過認識像佛陀這樣有非凡深度的人。
「我必須增廣我的見聞。」索納丹達說。「我想知道喬答摩沙門在哪一方面比我高超,而我自己又在哪方面勝過他。」
數百名婆羅門決定加入索納丹達的行列,一起步行前往伽伽羅池。他們對索納丹達充滿信心,認為他肯定會讓大家看到婆羅門的教理比佛陀的優越。他們相信索納丹達不會讓他們種姓的教派受屈辱。
索納丹達面對被人群環繞的佛陀,他動搖了一會兒,不知道從何處說起。佛陀為免他窘困,便自行說道:「索納丹達,你可否告訴我們,一個真正婆羅門的先決條件是什麼?有需要時,請你引述《吠陀》作為依據。」
索納丹達非常高興,《吠陀》是他的特殊專長。他說:「喬答摩沙門,一個真正的婆羅門,應該具備五個條件——外貌俊朗端正、擅於持誦祭儀、可追溯七代的血統純净、賢德的行為、和智慧。」
佛陀問道:「這五樣條件中,那些是最必要的?如果或缺其一,仍然可以算是真正的婆羅門嗎?」
索納丹達想了一會兒,然後說明只有最後兩個條件才是真正不能缺少的;外觀、祭儀的擅長、以及血統的純净都不是絕對需要的。那五百婆羅門聽到索納丹達這樣回應,都感到不快。他們全都站起來揮舞著手臂,以表示不同意他的說法。他們認為他是受了佛陀問題的誘導而有所動搖,並覺得他的反應實在令婆羅門丟瞼。
佛陀轉過身來對他們說:「各位嘉賓!如果你們對索納丹達有信心的話,請你們保持肅靜,讓他繼續說下去。假如你們對他沒有信心的話,便請叫他回座,好讓我與你們其中一人繼續論說。」
每個人都沉默下來。索納丹達望著佛陀說道:「喬答摩沙門,請容許我對我的朋友們說幾句話。」
索納丹達轉過頭來,指著坐在前面,屬於他們階層的一位年輕男子。他說:「你們都看到我的堂弟鴦伽迦嗎?他是個英俊瀟酒的少年,舉止溫文高雅,除了喬答摩沙門之外,很少人的容貌可以與他的相比;鴦伽迦對《吠陀》也非常精通,而且對祭儀的種種禮節十分熟悉;他純凈的血源,從父母雙方都可追溯七代之遠。我相信沒有人可以對他這三個條件有所懷疑了。但假如鴦伽迦是個姦淫殺掠、偷拐擄騙的醉漢狂徒,那時,他的俊朗面容、祭儀本領、和純淨血統又有何價值呢?好朋友,我們一定要承認賢德和智慧才是一個婆羅門最必要具備的條件。這是所有人的真理,並不單是喬答摩沙門的。」
人群都熱烈鼓掌以示同意。待掌聲停下來,佛陀又問索納丹達:「賢德智慧兩者之中,又有哪一樣比較重要呢?」
索納丹達回答道:「喬答摩沙門,賢德是來自智慧的,而智慧的增進,又有賴賢良的德行。這兩者是不可分割的。這就像用一隻手洗另一隻手,或一隻腳替另一隻腳搔癢。賢德與智慧是互增互長的,賢德使智慧顯現,智慧令行為更趨賢良,這兩種素質都是生命裡至為珍貴的。」
佛陀回應道:「非常好,索納丹達!你說出了真理。賢德與智慧,確是生命裡的至寶。你可再申說嗎?怎樣才可以把賢德和智慧發揮至最高的境界?」
索納丹達微笑著合上雙掌,向佛陀鞠躬頂禮,說道:「大師,請你指點我們。我們雖然知道這些原則,但你才是證得大道真理的人,請你告訴我們怎樣才能夠將賢德與智慧發展到最高的境界吧。」
佛陀對他們宣說解脫之道。他告訴他們開悟的三個次第——戒、定、慧。持戒生定;定能生慧;慧能令我們更深入地持戒。持戒越深,定力越增長。更深入的禪定,又可啟發更高的智慧。佛陀又講解怎樣觀想緣起法以破除恆常和獨立自我的妄見。觀想緣起,可以幫助我們斷除貪、瞋、癡,進而達到解脫、平和、與喜悅。
索納丹達聽得著迷。佛陀說完後,索納丹達站起來合上雙掌,說道:「喬答摩大師,請接受我的感謝。你今天使我重見光明,把我從黑暗中引導出來。請你讓我皈依佛、法、僧,同時,我也希望邀請你和比丘們明天到我家裡,接受我的供養。」
佛陀與索納丹達這天的熱切交流,在當地社會的各階層都引起了震撼。一大群婆羅門知識份子都追隨了佛陀為師,其中包括了在伊車能伽羅村的著名婆羅門阿摩晝,和他的老師沸伽羅娑羅。隨著越來越多年輕婆羅門投入佛陀門下,一些婆羅門和其他宗教領袖便難以遏制胸中的嫉妒和怨怒了。
當佛陀一行人還在菴婆羅樹林的時候,縛悉底曾向目犍連尊者請教當時的各種宗教運動。目犍連為他總結了所有的宗別派系。
首先是富蘭那·迦葉的宗派。他的門徒不信道德禮教,而堅持善與惡只是傳統和習慣引起的概念。
末迦利·瞿舍梨子的信徒是宿命主義者,相信一生中所發生的都是先天註定,而不是個人的能力可改變的。如果經過五百年或一千年的輪迴後得到解脫,也是先天就註定的,與他自己的努力與修行無關。
阿耆多·翅舍欽婆羅所教的是享樂主義,相信人是由地、水、火、風,四種元素所成,一旦死後,便一無所有。他因此認為應該在有生之日,盡量經歷世間的享受。
以波拘陀·迦旃延為首的宗派則持相反的見解,相信一個人真實的肉體與靈魂,都是永不幻滅的。他們認為人是由七種元素形成——地、水、火、風、苦、樂、命,生與死只是外表形態因七種元素的聚散而產生的短暫現象,而一個人的真實内在是永生不滅的。
舍利弗和目犍連兩位尊者都曾屬於刪闍耶·毗羅胝子的宗派。刪闍耶教的是相對的教義,相信真理隨著狀況、時間、地點而改變。在某一個情形下的真理,未必在另一個情形下也是真理。一個人對環境事物的審察,才是最佳的度量。
尼乾陀·若提子帶領的是一群修習苦行的苦行頭陀,他們不穿衣服,對所有眾生都嚴持不殺之戒。尼乾陀·若提子所教的,是一種二元宿命論,相信宇宙中有兩種基本力量,命(jiva)與非命(ajiva)。這一宗派在當時非常受人尊崇,在社會上有很大的影響力。比丘們與若提子的苦行者常有接觸,因為他們都同樣地尊重生命。但他們也同時有很多分歧,時而導致一些尼乾陀教派弟子與比丘之間的衝突。目犍連尊者對這派的苦行主張尤為反對,直斥他們過分極端。因此,目犍連尊者便成為這些頭陀特別敵對的目標。
* * *
佛陀回到舍衛城後,住在東園,訪客川流不息。一天早上,毗舍佉夫人前來拜訪。當佛陀看到她全身衣髮濕透,便問她:「毗舍佉,你去了哪裡?為何衣髮盡濕?」
毗舍佉夫人哭訴說:「世尊,我的孫兒剛死去。我想來見你,但一時悲傷而忘了帶帽子或雨傘。」
「毗舍佉,你的孫兒多大?他因何而死?」
「世尊,他只有三歲,死於傷寒病。」
「可憐的小孩。毗舍佉,你有多少孩子及孫兒?」
「世尊,我有十六個孩子,九個已結了婚。我有八個孫兒,現在只剩下七個了。」
「毗舍佉,你喜歡有很多的孫兒,對嗎?」
「當然了,世尊,越多越好。如果他們的人數如舍衛城的人那麼多,我不知會有多麼快樂啊。」
「毗舍佉,你知道舍衛城每天有多少人死去嗎?」
「世尊,有時會有九至十個,但每天最少都會有一個。在舍衛城,沒有一天是無人死去的。」
「毗舍佉,如果你的孫兒數目如舍衛城的人那麼多,你的頭髮和衣服豈不是天天都得濕透?」
毗舍佉合起掌來。「我明白了!我真的不應該想要有像舍衛城人口那麼多的孫兒。一個人越是多牽掛,便越是多痛苦。你時常都這樣教導我,但不知怎地,我總是忘記。」
佛陀溫柔地微笑。
毗舍佉告訴他:「世尊,你總是在雨季之前才回到這裡。其他時間,你的弟子都非常想念你。沒有你在,我們來到精舍也覺得很沒意思,不知道做什麼才好,通常只會在你的寮房附近走走,便回家去了。」
佛陀說:「毗舍佉,勤修正法比來到精舍造訪更為重要。況且,你來到精舍,也必定有其他尊者說法,你可以向它們請示修行的法要。法教和導師絕無差異,請不要因為我不在這裡便荒廢你的修行啊。」
站在旁邊的阿難陀尊者,提出一個主意。「在這裡種植一棵菩提樹,應該會有幫助。這樣,信徒前來的時候,便可以用這棵菩提樹代替你的位置。他們甚至可以向它鞠躬,以象徵對你頂禮。我們還可以在樹下建一石台作壇,讓信徒可以供花。他們可以繞樹而行,同時觀想佛陀。」
毗舍佉夫人說道:「這主意真好!但你從哪裡找來菩提樹啊?」
阿難陀答道:「我可以從優樓頻螺的菩提樹取得種子,那是當年佛陀證悟的地方。別擔心,我會拿到種子,將它栽培發芽,種成大樹。」
毗舍佉夫人感到輕快和安心一些。她向佛陀和阿難陀尊者鞠躬請辭後,便回家去了。
【出處】
《長尼柯耶》:(4)種德經。《中尼柯耶》:(98)婆私吒經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:(1)長阿含經22。《自說經》:(VIII,8)。
佛陀與索納丹達(又譯種德)的相遇記載于《長尼柯耶》(4)種德經,亦可見于《中尼柯耶》(98)婆私吒經。毗舍佉夫人衣髮濕透的故事取自《自說經》(VIII,8)。
佛陀與索納丹達(又譯種德)的相遇記載于《長尼柯耶》(4)種德經,亦可見于《中尼柯耶》(98)婆私吒經。毗舍佉夫人衣髮濕透的故事取自《自說經》(VIII,8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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