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5、陽光再現

一天,佛陀和阿難陀走訪城外的一間小寺院。他們抵達時,正值比丘出外乞食。當他們在寺院周圍隨意漫步時,他們聽到一陣陣可憐的呻吟聲從其中一間寮房裡傳來。佛陀進內一看,發現一個唇焦臉白、骨瘦如柴的比丘,綣曲在角落裡。空氣中瀰漫著噁心的臭味。佛陀跪在那比丘身旁,輕聲問道:「兄弟,你生病了嗎?」

比丘回答:「世尊,我患了痢疾。」

「沒有人照顧你嗎?」

「世尊,其他師兄弟都出外乞食了,這兒只剩下我一人。我生病的初期,是有幾位師兄弟照顧我的。但當我知道自己對任何人都沒有用處,我便叫他們不要再理會我。」

佛陀對阿難陀說:「去取些水來,我們替這位兄弟清潔一下。」

阿難陀拿了一桶水進來,和佛陀一起給比丘沐浴更衣,然後把他扶到床上去。接著,佛陀和阿難陀把地方刷洗乾净,又洗了比丘的髒衣袍。當他們正晾曬衣服時,其他比丘從外面回來。阿難陀尊者叫他們煮點水,並給生病的比丘調藥。

眾僧邀請佛陀和阿難陀與他們一起用食。飯後,佛陀問他們:「寮房裡的比丘患了什麼病?」

「世尊,他患了痢疾。」

「有人照顧他嗎?」

「世尊,我們起初照顧著他,但他後來卻叫我們不用照顧了。」

「比丘,我們出家修道,便再沒有家人和父母在身邊。我們生病時,又怎可以不互相照顧呢?我們應該互相關懷。無論生病的人是老師、學生、還是朋友,我們一定要照料他,直到他康復。比丘們,如果我病倒了,你們會照料我嗎?」

「當然會,世尊。」

「那你們也必須照料其他生病的比丘。照顧任何一個比丘,就如同照顧佛陀。」

比丘們都合掌鞠躬,以示遵從。

接下來的夏季,佛陀在舍衛城的東園居住。這同時,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也在舍衛城給一群尼眾說教。協助她的讖摩比丘尼,曾是頻婆娑羅王的一個妃子。早在二十年前,她已皈依佛陀。起初,她本具的的慧根被她的傲慢所蒙蔽,後來經過佛陀的指導,才學會了謙遜之道。在家修行了四年,她便要求受戒為尼。她在修行上勤奮精進,是尼眾中的一位重要導師和領導人。毗舍佉夫人時常來探視她和其他比丘尼。一天,毗舍佉夫人邀請須達多——又稱給孤獨長者,亦即贈送祗陀園給僧團的慈善長者——與她同行,並向他介紹認識讖摩、曇摩提那、蓮華色、波羅遮那等比丘尼。毗舍佉夫人告訴須達多,她們在未出家以前,就與她相識。

另一天,須達多陪同一位也叫毗舍佉的男性朋友前往比丘尼的修道中心,毗舍佉是中心裡一位著名導師曇摩提那比丘尼的親屬。兩位男士參加了曇摩提那比丘尼的說法,聽她宣教五蘊和八正道。毗舍佉十分驚訝她能深切掌握真理的奧妙之處。他回到祗園精舍後,便把曇摩提那比丘尼所說的,全告訴了佛陀。

佛陀說:「假使你問教於我有關這些主題,我說的也只會和曇摩提那比丘尼所說的完全一樣。她已真正掌握了解脫和開悟之道的扼要。」

佛陀又對阿難陀說道:「阿難陀,請你記下曇摩提那比丘尼的開示,再向所有的僧眾複述一遍。她這次的開示非常重要。」

跋陀·迦毗羅尼比丘尼,也是以深諳法要而聞名的尼師。一如曇摩提那比丘尼,她也常被邀請到外地說法。

至於波羅遮那比丘尼,她的背後有一個動人心弦的悲慘故事。她是舍衛城一個上富人家的獨生女,因父母對她過分保護,她自幼便被關在屋裡,從來不許外出。因為這緣故,她很少有機會與外間的人接觸。到了婚嫁年齡,她私下與家裡的年輕僕人愛戀。當父母安排她嫁給一個豪門公子的時候,波羅遮那與情人相約一起私奔。出嫁那天的清早,她化裝成一個婢女,假裝到外面取水。出了家門,她便與情人會合,遠走他鄉,共結連理。

三年後,波羅遮那懷孕。接近產期的時候,她希望依循鄉例,回娘家待產。雖然丈夫起初不肯,但最後在她的堅持下答應同行。不料,半路途中,波羅遮那便產下一名男嬰。既然沒有必要繼續往娘家的旅程,他們便折返回家。

兩年後,波羅遮那再次有喜,她再一次要求丈夫陪她回娘家,但是他們這次卻遇上了災難。途中,他們碰到暴風雨,而波羅遮那也就在這時陣痛起來。她的丈夫見狀便囑咐她在路旁等著,待他往林中取些枝葉回來,暫作遮蔽。波羅遮那在那兒等了很久,卻遲遲未見丈夫歸來。就在這風雨交加的黑夜裡,她產下了第二個兒子。天一亮,波羅遮那便一手抱著新生的嬰兒,一手拉著另一個兒子,走進森林裡尋找丈夫。當她發現丈夫原來已被毒蛇咬死,她哭得死去活來,悲慟不已。之後,她也只好站起來,帶著兩個幼兒,蹣跚地朝著舍衛城的老家前進。經過長途跋涉,她來到一條河邊。由於前一夜的豪雨,水位高漲,河水的深度太深,使她的大兒子無法涉過對岸。她只好囑咐大兒子在岸上等候,待她先帶嬰兒安全地涉水過河,再回來接他。正當她把小兒子頂在頭上,涉水而過時,一頭大鷹滑翔而下,用利爪把嬰兒抓去。波羅遮那高聲呼叫,希望大鷹會釋放嬰兒,可是爪下無情,大鷹瞬即飛走。在這同時,她的大兒子聽到她的呼叫聲,還以為母親叫他前去。波羅遮那回頭,看見兒子正踏進湍急的河水裡。她大聲喚他止步,可是已來不及了。眼看著洪流捲走大兒子,她卻無法搶救。

波羅遮那好不容易涉水到對岸時,已再無法支持,倒臥在岸上。甦醒後,她勉強站起來,繼續前行。步行了數天,她終於抵達舍衛城。她一抵家門,卻發現雙親原來在之前的風暴中,被蹋下來的圍牆壓死。這天正是她父母親火葬之日。

波羅遮那登時倒臥路旁,她不想再活下去了。一些可憐她的人,帶她來謁見佛陀。佛陀聽她述說遭遇後,溫婉祥和地對她說:「波羅遮那,你真的受了很多苦。可是,生命裡並非只有痛苦和不幸。鼓起勇氣來!如果你修行覺悟之道,將來即使要面對最難受的痛苦,你也會一笑置之。你將學會如何為現在和未來,重新創造平和與喜悅。」

波羅遮那向佛陀鞠躬頂禮,並請求受三皈依。佛陀把她交託給摩訶波闍波提尼師照顧。不久之後,波羅遮那便受戒為尼。摩訶波闍波提尼師和其他比丘尼都對她十分愛護。經過幾年的修行,波羅遮那的臉上再次露出笑容。一天,她洗腳時望著地上的水慢慢滲進泥土裡,頓時生慧,徹見無常之本性。接下來的數日數夜,她禪修時都持觀此象,直到一天黎明,她參破了生死之謎。有感於此,她不假思索地寫了一首詩:
清洗吾之雙足已,吾諦觀察彼流水。
吾見洗足之水滴,從高地往下坡流。
吾心專注不散亂,如善調伏之良駒。

吾舉燈進入孤邸,審視床鋪坐塌上。
然後拿起一細針,熄滅油燈之燈芯,
吾心究竟得解脫,即如油燈之熄滅。
波羅遮那把這首詩呈給摩訶波闍波提尼師過目時,這位尼師對她不勝讚賞。

蓮華色比丘尼,是另一位經歷過許多辛酸之後才接觸到正法的人,而這完全有賴目犍連尊者的慈悲。蓮華色是個很少見的美人,即使是剃度之後,也美貌依然。她勤於修行,是波闍波提尼師的得力助手。

目犍連尊者和蓮華色的相遇是很偶然的。一天,目犍連路過城中心的公園,看見她站在那裡,就像夜裡的一朵鮮花,明艷照人。原來,所有的男人都稱她「美蓮」。無可否認,她的麗質超越世上最美麗的蓮花。但目犍連尊者看到她眼裡透著痛苦,知道她心裡隱藏著無限的哀傷。於是他停下來,對她說道:「你的確天生麗質,而且衣著華麗。但我看得出你內心苦惱混亂。你的精神已負荷沉重,但你卻仍然追隨著暗黑的道路。」

蓮華色非常驚訝目犍連竟然能夠看穿她內心的感受,但她仍假裝無動於衷,反駁他說:「也許你說的都對,但這是我唯一可以走的路。」

目犍連說道:「你為何這樣悲觀呢?無論你的過去如何,你都可以改變自己,創造未來。髒衣服可以洗淨,一個充滿混亂和疲乏的心,也可以被覺悟之水淨化過來。佛陀說過,每個人都有覺醒的潛能,也都能找到平和喜悅。」

蓮華色開始哭泣。「但我一生都充滿著罪業和冤屈,恐怕就是佛陀也幫不了我。」

目犍連安慰她說:「別擔心,請告訴我你的過去。」

蓮華色告訴目犍連尊者她本是一位富家小姐,十六歲便結了婚。自從她的公公過世後,她的婆婆便與自己的兒子,即蓮華色的丈夫通奸。雖然蓮華色已育有一個女兒,但因為無法再忍受丈夫與婆婆的亂倫關係,她最後也抛下女兒,離開了夫家。多年之後,她再嫁給一個商人。當她發現丈夫在外間暗中養了個妾時,她便私下偵查。偵查之下,更發現那個女人原來就是她多年前離棄的親生女兒。

她的傷痛和怨恨是那麼的深,她開始憎恨這個世界,也不再信任或愛任何人。她當了妓女,只顧追求珠寶錢財和物質享受以尋找慰藉。她承認最初見到目犍連時,曾想過勾引他來揭露世人的虛僞道德。

「美蓮」掩面啜泣。目犍連讓她盡量哭,以紓解心裡的痛楚。接著,他便對她講說正法,並帶她去見佛陀。佛陀安慰她後,便問她是否願意在喬答彌尼師的教導下修習為尼。她受戒為比丘尼後,經過四年的精進勤修,已被大家公認為修行的佼佼者。

【出處】

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:8。《增支尼柯耶》:(V,123-124)。《中尼柯耶》:(44)有明小經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:(26)中阿含經210,(1428)四分律。

波羅遮那的詩可見於《長老尼偈》。聆聽曇摩提那比丘尼說法的名叫毗舍佉的居士,是一位男弟子,而非毗舍佉夫人。蓮華色的故事可見於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(1428)四分律、及《長老尼偈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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