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2、功德田

接著的一年,縛悉底在迦毗羅衛的尼拘律園精舍安居。雨季之前,佛陀便已回到他的故鄉,因為有消息傳來,說釋迦國和隔鄰的拘利國因一宗糾紛而正醞釀著騷亂。拘利是佛陀母親的家鄉,耶輸陀羅也是從那裡來的。

這兩個國家被盧醯河所分隔,其實,此次糾紛的起因便是關於盧醯河河水的使用權。由於最近乾旱,河水無法提供兩國足夠的水量灌溉農地,因此兩國都想在盧醯河建水壩,以保留少量的水為己所用。起初,彼此的紛爭只限於農民在兩岸粗言對罵,但很快便演變為情緒高漲,互相擲石的場面。警衛隊被派來保護居民,到最後,兩岸都士兵排列,氣氛緊張,似乎隨時會引發戰亂。

佛陀首先希望明白這次衝突的真正原因。他詢問在河岸駐守的釋迦族長官,他們指責拘利的居民威脅釋迦居民的性命和財產。他接著又詢問拘利那邊的長官,而他們卻說釋迦族的居民威脅拘利居民的生命財產。直到佛陀直接與沿岸的農民查詢,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缺水。

因為佛陀與兩國的特別關係,他才得以說服摩訶男王與善覺王會商談判。他勸喻雙方早日作出和議,以免生起戰禍,因為無論誰勝誰敗,雙方或多或少都必有損失。他說:「兩位陛下,你們說什麼比較珍貴:水,還是人命?」

兩位大王都同意人命遠較水可貴。

佛陀又說:「兩位陛下,這次的紛爭是由於缺水灌溉。如果不是因為人性的傲慢與瞋恚,這次的衝突實在很容易和解,更不需要動武!仔細審察你們的心,不要因為傲慢瞋恚而令人民的血白流。一旦瞋慢消除,引至戰亂的緊張氣氛也便會自動消失。不妨坐下來,好好研究怎樣把河水平均分配,以供目前天旱之用吧。務必讓雙方都有同等的水量可用。」

經佛陀的調解和輔導,雙方很快便達成協議,再次恢復友好和諧的關係。摩訶男王請佛陀留在釋迦國安居。這是佛陀證道後的第十五次雨季安居。

安居過後,佛陀南下。他在阿羅毗度過第十六次安居,第十七次在竹林,第十八次在拘利,而第十九次則在王舍城。

每次佛陀留在王舍城,他都喜歡住在耆闍崛山(Gijjhakuta)上。這山頂形狀似鷲,故又稱為靈鷲山。頻婆娑羅王時常到這裡來向佛陀請法,他甚至在這裡的山坡上築了階梯,直達佛陀的小屋,又在瀑流和水泉之處搭建小橋。他喜歡將馬車留在山下,然後爬著階梯上山。佛陀的小屋附近,有一如數間房子般大的巨石。旁邊的一條清澈溪流,正好給佛陀用作洗衣清潔,而光滑的大石,則可供他晾曬衣服。佛陀的小屋是用山上的石塊砌成的,從那兒望下來的景色,壯麗怡人,他特別喜歡在那裡看日落。舍利弗、優樓頻螺迦葉、目犍連、優婆離、提婆達多、阿難陀等大弟子,都在靈鷲山上建有小屋。

在王舍城和鄰近的地方,佛陀的僧團現在已有十八個修道中心。除了竹林精舍和靈鷲山,其他比較知名的有鞞婆羅跋恕、薩簸恕魂直迦鉢婆羅、七葉窟、帝釋窟等。後兩處都位於深山洞穴裡。

庵婆波利和頻婆娑羅王的兒子耆婆伽,現在已是一名醫師,他成為佛陀的在家弟子之後,便住在靈鷲山附近的小屋。耆婆伽是頻婆娑羅王的私人醫師,醫術高明,因為擅長治療一些不治之症而聞名於世。

耆婆伽照顧佛陀以及在竹林和靈鷲山的比丘們的健康。每年冬天,他都安排一些朋友贈送衲衣給比丘們,作為夜間禦寒用的被子,他也親自供養了一件給佛陀使用。耆婆伽相信預防勝於治療,因此,他提議比丘們實行一連串的衛生措施:首先是要他們把池水或湖水先煮沸才飲用;其次是比丘至少七日要洗一次衲衣,並在寺院中多蓋些茅廁;他也提醒比丘們不要吃過夜的食物。佛陀接納了他的全部建議。

衲衣已成為在家眾的一項非常普遍的供養品。一天,佛陀看到一個比丘回到精舍,肩上背著一疊衲衣。佛陀問他:「你那裡有多少件衲衣?」

比丘答道:「世尊,我有八件。」

「你認為你需要這麼多嗎?」

「不,世尊,我不需要。因為人家給我供奉,我才收下來的。」

「你認為一個比丘需要多少件衲衣?」

「世尊,以我個人的想法,三件便應該足夠。就是在寒夜裡,也應該足夠保暖了。」

「我也是這樣想。在寒冷的晚上,我也只需要三件衲衣,便覺足夠。從現在開始,我們就宣佈,每個比丘只能擁有三衣一缽。假如有人再作供養,便只好不再接納。」

那比丘鞠躬頂禮後,便回到自己的小屋去。

一天,佛陀站在山崗上,遙望著一片片稻田。他忽然轉過來對阿難陀說:「阿難陀,那伸展到天邊的金黃色稻田是多麼的美啊!如果依照稻田的圖案來縫製衲衣,你說好嗎?」

阿難陀說:「世尊,這主意很好。如稻田式樣的衲衣,真是妙極了。你曾說過,一個比丘的修行,就正如在沃田中植下功德的種子,留給現世及後世的人收益。給比丘供養和向他學法修行,也如同種植功德的種子。我會告訴僧眾今後把衲衣縫製成稻田式樣。我們還可以稱衲衣為『功德田』。」

佛陀微笑以示同意。

翌年,須達多前來王舍城提醒佛陀他已很久沒有在祗園精舍安居。之後,佛陀便回到祗園精舍雨季安居。這是佛陀證悟後的第二十次安居,這一年他已經五十五歲了。波斯匿王很高興見到佛陀歸來,他帶領一家人前來探望佛陀,其中包括第二房妻子禹翅剎利和兩個兒女,毗琉璃王子和跋知公主。這位第二房夫人,也是釋迦族人。多年前,波斯匿王成了佛陀門徒之後,遣使往釋迦國求娶一位釋迦族公主。摩訶男王把自己美麗的女兒,禹翅剎利,下嫁給他。

雨季安居期間,波斯匿王參加了所有佛陀的開示。聽佛陀說法的人與日俱增,其中一位新在家弟子是大護法毗舍佉(鹿子母)夫人,供奉了舍衛城以東的茂密叢林給比丘們。雖然它的面積較小,但景色卻不比祗園精舍遜色。在她眾多朋友的襄助之下,毗舍佉夫人在那裡建設了禪堂、法講堂、以及很多小屋。在舍利弗尊者的建議下,他們稱這間精舍為東園(Purvarama)。位處叢林中央的法講堂,則命名為鹿子母講堂。

毗舍佉夫人出生於鴦伽國的跋提城,她的父親是一個名叫檀那闍耶的大富者。她的丈夫是位來自舍衛城的富者,而她的兒子則曾是尼乾陀·若提子的門徒,因此,他們父子倆起初對佛陀並不嚮往。後來,因為毗舍佉夫人對佛法的虔誠,使他們也漸漸對佛陀的教導發生興趣,繼而要求成為在家弟子。毗舍佉夫人和好友須卑耶夫人時常拜訪佛陀的精舍,給比丘和比丘尼供養大量的醫藥、衲衣、和毛巾等日用品。她也答應支持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的計劃,在恆河東面的沿岸,興建一座尼眾的修道中心。毗舍佉夫人是尼眾在物質與精神上的大護持者。她的慈悲智慧,不只一次排解了尼眾之間的小糾紛。

當時,有兩個很重要的決議,都是在鹿子母講堂作出的。第一個就是阿難陀成為佛陀的長期侍從;第二個就是佛陀每個雨季都回到舍衛城安居。

第一個決議,最初是由舍利弗提出的。他說:「在我們眾人當中,阿難陀師兄的記憶最好。沒有人像他一樣有過人的記憶力,可以把佛陀所說過的話都複述得一字不漏。如果阿難陀成為佛陀的長期侍從,每次佛陀說法,不論是公眾說法或私下開示,他都必定會在場。佛陀的言教,是無上至寶,我們應該盡力將它保存。過去二十年,我們已因為對此疏忽,導致很多佛陀的教誨失傳。阿難陀師兄,我僅代表眾人以及未來的世人,請你成為佛陀的侍從吧。」

所有的比丘都表示贊同舍利弗的建議,但阿難陀尊者卻極力推辭。他說:「我認為有幾個問題存在。首先,我們不知道佛陀自己是否會同意讓我成為他的長期侍從。佛陀一向小心不讓釋迦族的人得到任何特權,就是對自己的繼母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,佛陀也非常嚴格。羅睺羅從未與佛陀共食,也未曾在他的小屋留宿。佛陀從未給予我特別的待遇,我擔心當了他的侍從,會被一些師兄弟誤會我是有意用這職位討好佛陀。他們被佛陀責難時,或許會以為是我向佛陀指證他們。」

阿難陀望著舍利弗,繼續說道:「佛陀對舍利弗師兄尤其讚賞,他在我們師兄弟之中最具天分和才智。舍利弗更主導了僧團的組織與教育,因此自然是佛陀最為信賴的人。可是,他所得來的,也是很多師兄弟們的嫉妒。雖然佛陀一般的重大決定,都會先與幾個人商議,但仍然有不少弟兄以為這些決定,是舍利弗一人策訂的。雖然我知道這些傳言非常無稽,但我就是因為不希望會有類似的誤會,才不想成為佛陀的侍從。」

舍利弗尊者微笑道:「我是不會介意別人因一時誤會而對我產生嫉妒的。我相信,只要我們知道要做的事是正確和有價值的,便不需要在意他人的議論。阿難陀,我們都知道你做事一向小心謹慎,請你接納這任務吧。不然的話,大道正法,今生後世便不能流傳下去了。」

阿難陀尊者默然而坐。經過一番躊躇,他終於說道:「如果佛陀答應我八項要求,我便願意成為他的侍從。一,佛陀不會把他的衲衣送給我。二,佛陀不會分食物給我吃。三,佛陀不會讓我睡在他的寮房裡。四,佛陀不要求我陪他到在家弟子的家裡受供。五,如果我接受在家弟子的供養,佛陀也可同行。六,佛陀讓我自行決定哪些人可獲得佛陀接見。七,如我對佛陀所說的有不解之處,我可以要求他再次重述。八,我如未能參與說法,佛陀要為我再說一遍開示的精要。」

優婆離尊者起來說道:「阿難陀的條件似乎很合理,我相信佛陀一定會同意。可是,我不同意第四項要求。如果阿難陀師兄不陪同佛陀前往在家弟子的家裡,他又怎能記下佛陀所說的?我建議當佛陀接受在家人供養時,除了阿難陀以外,再多帶一位比丘前往。這樣,便沒有人可以說阿難陀有特惠了。」

阿難陀說:「師兄,我不認為這是好主意。如果供食的人只有能力供養兩位比丘,那又怎辦?」

優婆離反駁他說:「那佛陀和你們兩位比丘,便只好吃少一點了!」

其他比丘都大笑起來。他們知道替佛陀找一個最合適侍者的問題,已經解決。接下來,他們便繼續考慮佛陀每個雨季是否應到舍衛城。舍衛城的位置很好,因為祗園精舍、東園精舍、和比丘尼的道院全都在附近,所以很適合作為僧團的中心據點。如果佛陀每年都到這裡來,信眾便能夠預先計劃,前來直接領受佛陀的法教。在家護法,如給孤獨長者和毗舍佉夫人,都已答應提供所有醫藥、食物、衲衣、及房舍給來到舍衛城雨季安居的比丘和比丘尼。

比丘們在散會前決定了佛陀每年雨季在舍衛城安居。他們立即前往佛陀的居處,向他報告他們的意見。佛陀對於他們的兩項建議,都欣然接納。

【出處】

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:8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:(1428)四分律。《自說經》:(VIII,8)。

佛陀想要將衲衣織成功德田樣式的主意可見于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8。居士毗舍佉夫人的内容見於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8、《自說經》(VIII,8)、及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(1428)四分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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