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、一把麥糠

接下來的一年，佛陀與五百比丘在毗蘭若城雨季安居。舍利弗和目犍連作為隨從，替他打理一切事務。安居季節剛過了一半，整個地區都受乾旱影響，熱氣逼人。佛陀每天大半都在一棵絍婆樹蔭下度過。他用食、開示、禪修、和睡覺都在同一棵樹下。

安居進入第三個月，比丘們所乞食到的食物越來越少。食物短缺是因為天旱所致，即使是政府的儲備糧餉，都已所剩無幾。很多僧人往往空缽而回，佛陀也不例外，每次空缽而回的時候，他便只好喝水充飢。所有的比丘都變得面黃肌瘦。目犍連尊者建議遷往北拘廬度過剩下來的安居日子，因為那裡比較容易找到食物，但佛陀反對，他說：「目犍連，不單是我們在受苦，除了幾個最富有的住戶外，所有居民都受飢餓之苦，我們不應該在此時遺棄他們。這是一個機會去分擔和瞭解他們的苦難，我們應該留在這裡直到安居完畢。」

他們這次前來毗蘭若，是富商阿耆達聽了佛陀說法後邀請他來這裡安居的。但阿耆達現在卻因公事在外，對家鄉的情況毫不知情。

一天，目犍連指著精舍旁邊仍長得壯綠的一些草木，對佛陀說道：「世尊，我想這些樹木還可以保持健壯，必定是因為泥土裡的營養豐足。我們可以掘起那肥沃的土壤，與水調勻，以給比丘們供食。」

佛陀說：「這是不對的，目犍連。我昔日在彈多落迦山上苦修的時候，也曾這樣試過，但發覺其實沒有好處。許多生物都住在泥土裡，以防受到太陽的暴曬。如果我們翻起泥土，很多這些微細生物和植物便會死去。」目犍連沒有再說下去。

長久以來，比丘的僧規都是將乞來的一部分食物，放進一個空著的容器，以供那些乞食不足的比丘所用。縛悉底留意到過去十日當中，容器內就連一粒米飯或一小片烙餅也沒有。羅睺羅私下告訴縛悉底，雖然每個比丘都乞不到足夠的食物，但一般人都會先供食給年長的比丘，因此，年輕的比丘大多乞不到任何食物。縛悉底也有同感，他說：「即使有時候乞到一點食物，我吃完之後仍覺得肚子餓。你也是這樣嗎？」羅睺羅點頭。他發覺自己時常因為飢餓，以至夜間不能入睡。

一天乞食回來，阿難陀尊者在戶外的三腳爐上，放了一個陶製的鍋。他收集了一些柴枝，開始生火。縛悉底走過去看看他在做什麼，並自動替他看火，因縛悉底對這等工作最為熟悉。不到一會兒，火已燒得熾烈。阿難陀拿起他的缽，把一些看似木屑的東西倒進鍋內，他說：「這是麥糠。我們可以把它烤香，然後獻給佛陀。」

縛悉底一邊用兩支小竹枝攪動著麥糠，一邊聽阿難陀說他如何遇上一個帶著五百匹馬來到毗蘭若的馬販。這馬販看到比丘們的困境，便囑阿難陀當比丘有需要時，可到他的馬房受他供養馬匹作糧的麥糠。那天，他供了兩把麥糠給阿難陀，其中一把是給佛陀的。阿難陀答應會把這個慷慨商人的消息告訴所有比丘。

麥糠很快便烤得香噴噴。阿難陀把它舀起放入缽中，然後請縛悉底陪他一起前去絍婆樹下。阿難陀給佛陀奉上麥糠，佛陀問縛悉底有沒有食物，縛悉底展示他那天很幸運乞得的甜薯。佛陀邀請他們坐下來與他共食，他恭敬地提起他的缽。縛悉底也專念地拿起他的甜薯，當他望著佛陀滿懷感恩地把麥糠放入嘴裡時，他真的想哭了。

那天開示完畢，阿難陀尊者將馬販的好意告知僧眾。阿難陀請他們只有在乞不到食物時才到馬房受供，因為麥糠本來是給馬匹吃的，他不希望連累馬匹捱餓。

那夜，舍利弗在月下拜訪了絍婆樹下的佛陀。他說：「世尊，覺醒之道太奇妙了！它能夠轉化所有聽聞、理解、和修行它的人。但世尊，你入滅後，我們怎樣才能夠確保大道的傳承呢？」

「舍利弗，如果比丘們可以掌握到經中的真義，如實修行並嚴守戒律，解脫之道便可以世代延續下去。」

「世尊，眾多的比丘都勤誦經典。只要將來世代的僧人都繼續如是，您的慈悲和智慧必定可以永世深廣流傳。」

「舍利弗，單傳經教是不夠的，最重要的還是實行經中所說的。守持戒律尤其重要，沒有戒行，正法難持。沒有戒律，正法很快便會滅亡。」

「有沒有方法把戒律形式化以保存於後世呢？」

「舍利弗，這還不可能做到。一套完整的戒律不是一朝一夕或一個人可以建立的。僧團的初期，並沒有戒律。逐漸的，由於兄弟們一些不足和錯誤的行為，我們才制定了戒律。我們現在有一百二十戒，這個數目會隨著時間增長。舍利弗，現時的戒律還未完整，我相信它的數目將會達到二百以上。」

安居的最後一天終於來臨。富商阿耆達從外地回來才驚訝地發現比丘們挨餓的狀況，他覺得非常慚愧，便立刻在家裡給比丘們供食，又給每位比丘送上一件新的衲衣。佛陀作了雨季最後一次的開示後，衆比丘便往南面而行。

這次的旅程很是寫意。比丘們走得不緩不急。他們日間乞食，夜間休息，每天午食後在林中小休後，又再出發。他們偶爾在一些村鎮停留數天，以滿足當地居民聽法的興趣。晚間，僧眾都在靜坐與睡覺前讀誦經文。

一天下午，縛悉底遇到一群看顧水牛的男童，正牽著水牛回家。他停下來與他們交談，緬懷著自己年少時的日子。忽然，他心中湧起了思鄉的情懷，他惦掛著他的弟妹們，廬培克和芭娜，尤其是媲摩。他不知道一個比丘是否應該想念他離開已久的家人。當然，羅睺羅也曾告訴縛悉底，他對自己的家人也非常掛念。

縛悉底現在已二十二歲了，他比較喜歡與年輕人相處，尤其喜歡和羅睺羅一起。他們時常會互吐心聲，縛悉底向羅睺羅訴説他看水牛的日子。羅睺羅從沒有機會坐在水牛背上，因此當縛悉底告訴他水牛的溫馴，羅睺羅覺得難以相信，縛悉底再三保證，雖然水牛體型龐大，但卻是最馴良的動物之一。他不知曾多少次在歸途中臥在牛背上，沿著河岸欣賞藍天白雲，享受在溫暖軟滑的牛背上悠閒的每一刻。縛悉底還告訴羅睺羅他與其他看牛童所玩的各種遊戲。羅睺羅很喜歡聽這些故事，因為他在王宮裡長大，這種生活是他從來都未接觸過的。羅睺羅說他想體驗一下騎在水牛背上的滋味，縛悉底答應一定設法替他安排。

縛悉底想安排羅睺羅騎水牛，但卻記起他們都已是受戒的比丘了！他決定如果途經故鄉附近時，他便會向佛陀請准回家探望家人。那時，他便可以邀羅睺羅與他同行，然後趁附近沒有人的時候，他便會讓羅睺羅騎上廬培克看顧的水牛，在尼連禪河畔暢遊。縛悉底打算自己也脫下衲衣，像昔日一般地騎在水牛背上。

翌年，佛陀在奢利伽村的石山上安居。這已是佛陀證悟後第十三次雨季安居了，彌醯是他當時的侍從。一天，彌醯向佛陀傾訴他在森林禪坐時，往往會被情慾所擾。佛陀曾鼓勵比丘們獨處以便禪修，但每當他獨自修行時，卻出現這些魔障，令他非常擔心。

佛陀告訴彌醯，獨自修行並不代表不需要同修的支持。當然，與友伴作無聊的閒談或言說是非，肯定對修行有損無益，但道友的支持對修行卻是非常重要的。比丘們需要在僧團內共處，以互相勉勵，這才是皈依僧寶的意義。

佛陀又說：「一個比丘有五種需要。第一是同修道友的善知識；第二是有助比丘保持專念的戒律；第三是要有足夠的機會研讀教理；第四是精進修行；第五是能瞭解事物的慧力。後四項的需要都是有賴第一項條件的存在——那就是要有同修良伴。

「彌醯，修習觀想死亡、慈悲、無常、和入出息念：

「要降伏慾念，必需修習觀想死屍。深入洞視身體腐爛的九個階段，從氣息停止至白骨化為塵土。

「要降伏瞋怒，必需修習觀想慈悲。慈悲可以使我們以及導致我們瞋怒的人明瞭自己內心瞋怒的起因。

「要降伏貪念，必需修習觀想無常。這樣的觀想，可以照亮萬法生滅的真相。

「要降伏散亂，必需修習觀想入出息念（安般守意）。

「如果你能夠時常修習此四種觀想，你必定可以證得解脫和徹悟。」

【出處】

《律藏·經分別·波羅夷》：I。《增支尼柯耶》：（IX，3）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：（1428）四分律，（99）雜阿含經897。《自說經》：（IV，1）。

佛陀對彌醯的指導可見于《自說經》（IV，1）、及《增支尼柯耶》（IX，3）。根據南傳佛教，比丘戒律有227條，比丘尼戒律有311條。北傳佛教則以法藏部的《四分律》為主要依據，比丘戒律有250條，比丘尼戒律有358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