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、一碗乳汁

每天,縛悉底都會到森林裡去探望悉達多。如果他到中午時已割完兩捆草,他那天就會和悉達多一起吃午飯。但持續的乾旱令鮮草變得日益稀少,所以縛悉底常常要到下午才可以探望他的朋友兼老師。縛悉底到達時,如果悉達多正在禪坐,他就會在旁靜靜地坐一會兒,然後毫不打擾地悄悄離去。但如果他剛好遇到悉達多在林徑上漫步,他就會與悉達多一起步行和淺談。縛悉底常會在樹林中遇到善生。她每天都會帶一團飯外加一種配料如芝麻鹽、花生、或咖哩給悉達多。除此之外,她也會帶乳汁、粥水、或冰糖給他。這兩個孩子有很多機會在林邊一面傾談,一面看著水牛吃草。有時,善生會帶一個與縛悉底同年紀的女朋友普莉婭同來。縛悉底也很希望帶他的弟妹來與悉達多會面,他相信他們如果在最淺水處過河,是肯定沒問題的。

善生向縛悉底細說數月前遇到悉達多的經過,及在那之後她每天都會在午間帶食物來。那天是月圓之日,她的母親叫她穿上一條粉紅色的新紗麗,然後拿一盤食物去祭拜森林之神。那些食物包括糕餅、乳汁、稀飯、和蜜糖。正午的烈陽高照,當善生行近河邊時,赫然發現一個男子昏迷路旁。她立刻放下食物跑過去,只見那男子雙目緊閉,剩下微弱的呼吸,他凹陷的雙頰顯示他已很久沒有進食。善生從他又長又亂的鬚髮及破爛的衣衫,可以知道他必定是個深山苦行者,因過度飢餓而暈倒在此。她毫不猶疑地倒了一碗乳汁,一點點地讓它滴在那男子的唇間。他起初一點反應也沒有,但一會兒,他的嘴唇開始顫動,微微張開。善生再倒一些乳汁入他的口裡,接著,他開始自己飲用,直到整碗乳汁喝得一滴不剩。

善生於是坐在岸邊等著,想看看他是否會甦醒過來。不久,他真的慢慢地坐起來,張開眼睛。看見善生,他微微淺笑,伸手把衣角重新拉上來搭在肩膊上,然後盤腿跏趺蓮坐。他開始下意識地呼吸,由淺而深。他的坐姿既平穩又美觀。善生以為他必是山神,於是便合掌俯伏在地上,向他膜拜,但是他立即示意善生停止。善生坐起來後,他用微弱的聲音對她說:「孩子,請多給我一些乳汁。」

善生聽到他開口說話,非常高興,再倒一碗乳汁給他,而他很快又把它喝光。他明顯地感覺到乳汁給他補充的養分。一小時前,他還以為自己已經沒命了。現在他的眼睛已明亮起來,而臉上也帶著溫柔的微笑。善生問他為何會暈倒在地上。

「我本來是在山中修行禪坐的。苦行使我的身體逐漸變得衰弱,於是我便打算今天步行入村中乞一點食物來吃。但我走到這裡時,已體力耗盡。多虧你,我的性命才得以保存。」

那男子和善生一起坐在河畔,他告訴善生他的身世。他是釋迦族國王之子悉達多。善生細聽著悉達多說:「我現在知道,折磨自己的身體無助於找到安寧或體悟真諦。肉體並不單是一個器具,它是精神的廟宇、到彼岸的木筏。我不會再修習苦行了,我會每天早上到村裡乞食。」

善生合掌說道:「可敬的修行者,如果你允許的話,我會每天帶食物來給你。你沒有必要打斷你的禪修啊。我家就在附近,我知道我的父母也很樂意讓我這樣做。」

悉達多初時默然不語。接著,他答道:「我很高興接納你的供養,但我有時也會到村裡乞食以便結識一下村民。我也希望能和你的雙親及村中其他小孩子見面。」

善生十分高興,她合起掌來作揖道謝。悉達多能到她家裡與她的父母會面實在是太好了。她也知道每天帶食物來完全不是問題,因為她的家庭是村中的首富之一。她只知道這個僧人是非常重要的,而供養他的利益比祭拜那些山神會多出很多倍。她覺得如果悉達多的禪定加深之後,他的愛心和證悟將會幫助消除這個世界的苦難。

悉達多指著彈多落迦山上他住過的洞穴。「從今天開始,我不會再回到那裡去了。這裡的森林清新涼快。我以後會在那裡一棵巨大的畢缽羅樹下修行。明天你帶食物來的時候,請到那裡找我吧。來,我帶你到那兒看看。」

悉達多領著善生越過尼連禪河到對岸的樹林,然後帶她去看那畢缽羅樹。善生被那寵大的樹幹吸引住了,她抬頭凝視著散開像巨篷的枝葉。它是屬於榕樹的一類,心形的樹葉拖著又長又尖的尾巴,每片樹葉都如善生的手掌般大。她聽著鳥兒在樹枝上雀躍的叫聲,這確是一個平和清新的地點。其實,她以前和她的父母曾經來過這裡祭拜山神。

「師傅,這是你的新家。」善生又圓又大的黑眼睛望著悉達多,「我會每天來這裡看你。」

悉達多點頭,然後陪善生走出森林,到河畔才分手。之後,他獨個兒回到畢缽羅樹下。

從那天起,善生每天在中午之前便帶飯或烙餅來供僧。有時,她也會帶些乳汁或粥水。每隔一段時間,悉達多便會自己帶著缽走到村裡乞食。他見過善生的父親,即村長,和她穿著黃色紗麗的母親。善生介紹他認識村裡的其他小孩,又帶他到理髮店去剃鬚剃髮。悉達多的健康復原得很快,他告訴善生他的禪修已開始有了成果。之後,善生就遇到縛悉底了。

當天,善生早來了一些,她聆聽悉達多告訴她前一天與縛悉底的偶遇。正當她說她希望能與縛悉底見面時,縛悉底剛好出現。日後,每次她遇到縛悉底,總會問起縛悉底家人的近況。她甚至帶她的僕人富婁那去拜訪縛悉底的茅舍。富婁那是善生家中僱來接替因患傷寒死去的僕人羅陀。善生每次來時,都會帶些仍很耐用的舊衣服給縛悉底的弟妹。當富婁那見到善生把小媲摩抱起來時,她十分驚訝。之後,善生告誡富婁那不要告訴她的父母她曾抱過「賤民」的小孩。

一天,一群小孩決定要一齊去探望悉達多,縛悉底的家人也都來了。善生帶了她的女朋友芭娜崛多、勝莎娜、優露維莉凱、和闍提梨迦。她還請了她的十六歲堂姊難陀芭娜,而難陀芭娜又帶了她的兩個弟弟,十四歲的那勞卡和九歲的善柏錫。十一個孩子圍成半圓形坐在悉達多前面,全體默默地一起吃午飯。縛悉底在這之前曾教過芭娜和盧培克吃飯時要肅穆勿語。就是坐在縛悉底大腿上的小媲摩,也張著大眼睛,一聲不響地吃著。

縛悉底帶了一大把鮮草給悉達多。他委託另一個牧童憍梵波提替他看顧著雷布爾莊主的水牛,好讓他可以跟悉達多一起吃午飯。太陽的烈焰直射到田裡,但在樹林中,畢缽羅樹的枝葉覆蓋了大約十數間房子的面積,悉達多和孩子們在樹蔭下都感到清新涼快。孩子們分吃著食物,盧培克和芭娜特別喜歡烙餅跟咖哩汁,還有沾上花生或芝麻鹽的白飯。善生和芭娜崛多帶了足夠的水給每個人飲用。縛悉底心裡的快樂有如泉湧。四周的環境雖然恬靜,但喜悅的氣息卻令氣氛生動起來。就在這天,善生懇請悉達多講述他自己生平的故事。從開始到完結,每個孩子都聽得陶醉入神。


【出處】

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:(192)佛所行讚,(186)佛說普曜經,(187)方廣大莊嚴經。《佛所行讚》。《佛說普曜經》。

《佛所行讚》敘述一個叫難陀芭娜的女孩供奉給佛陀一碗乳汁,或許難陀芭娜和善生為同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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