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迦留陀夷的提議下，佛陀和三百比丘在迦毗羅衛以南三里的尼拘律園度宿。翌日早晨，他們便進城乞食。
看到三百名比丘穿著衲衣，平和肅靜地持缽慢行，給城中的居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他們抵達的消息很快便傳到宮中。淨飯王下令立刻起駕，親自前往迎接他的兒子。王后和耶輸陀羅則在王宮裡焦急地等待。
當大王的座駕進入城的東區，他們便遇上比丘。御駕車伕首先認出悉達多。「陛下，他就在那邊！他走在最前頭，而且他的衲衣比其他比丘的長。」
興奮中，大王也認出那穿著橘黃衲衣的比丘的確是自己的兒子。佛陀全身散發著威嚴，又像被一環熒光圍繞著。他手持乞缽，站在一間破陋的房屋前面。在他的平靜專注中，乞食就是那一刻他生命裡最重要的事務。大王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從屋內出來，把一個細小的馬鈴薯放到他的缽裡。佛陀禮貌地向婦人鞠躬表示接受。接著，他又走往隔鄰的房子。
大王的馬車距離佛陀還有一段距離。大王叫車伕停下來，他下車走向佛陀。這時，佛陀看見父親走近。他們向對方走去，大王走著急步，佛陀依然是平和輕鬆的步伐。
「悉達多！」
「父親！」
那伽薩摩羅上前替佛陀拿著他手裡的缽，好讓他可以雙手握著大王的手。淚水直流下大王佈滿縐紋的臉頰。佛陀望著老父，眼裡充滿溫暖的愛意。大王此時明白悉達多已非太子，而是一個受人尊重的的精神導師。他雖然很想擁抱悉達多，但又擔心這不甚適當。因此，他只合上掌向兒子鞠躬，就像一個國王向一位高層的精神導師行禮一般。
佛陀轉頭對舍利弗說：「比丘們都已乞食完畢，請你帶他們先回尼拘律園。那伽薩摩羅會陪我到王宮裡用食，我們午後便會回到僧團。」
舍利弗鞠躬後便轉身帶比丘們回去。
大王端詳了佛陀很久才說：「我還以為你會首先回家看看家人，誰知道你竟會先到城裡乞食。為什麼你不回王宮裡用餐呢？」
佛陀對大王微笑。「父親，我不是一個人回來，而是和比丘的僧團同行。我也是個比丘，就如其他比丘一樣，我也要行乞求食。」
「但你有必要在這裡的貧窮地區乞食嗎？釋迦族中從沒有人如此做過。」
佛陀再次微笑。「或許沒有釋迦族人這樣做過，但所有的比丘都是這樣做的。父親，乞食是一種幫助比丘培養謙卑和視衆生平等的修行。對我來說，受窮苦人施予一個小小的馬鈴薯，與接受帝王的美食供養並無差異。一個比丘是可以超越貧富區分的界限的。在我的道上，一切都是平等。每個人，無論他多麼貧窮，都可以證得解脫和覺悟。乞食並沒有降低我的尊嚴，它只是認同所有人的本具尊嚴而已。」
淨飯王聽得目瞪口呆。昔日的預言已經應驗，悉達多真的成了一個賢德之光照遍天下的精神導師。佛陀握著大王的手，與他一起步行回王宮。那伽薩摩羅跟隨在後。
羅睺羅點頭。
「那位僧人就是你的父親，快去問候他吧。他有一些很特別的東西要傳授給你，你去問問他。」
羅睺羅跑下階梯，不到一會兒，他已到了王宮的前院，繼續跑向佛陀。佛陀立即知道這個向他跑來的小孩就是羅睺羅，他張開手臂擁抱他的兒子。羅睺羅邊喘著氣，邊說道：「尊敬的僧人，母親說你有特別的東西傳授給我。那是什麼？你可以給我看嗎？」
佛陀摸了摸羅睺羅的面頰，微笑著說：「你想知道我要傳授給你的是什麼嗎？別心急，等時候到了，我自然會把它傅授給你。」
仍然握著父親的手，佛陀又拉起孩子的手，他們三人一起進入王宮。喬答彌王后、耶輸陀羅、和孫陀莉難陀從樓上走下來時，看見大王、佛陀、和羅睺羅進入了御花園。春天的陽光溫暖而舒暢，到處都是鳥語花香。佛陀與大王及羅睺羅在雲石長凳上坐下來後，也請那伽薩摩羅坐下。就在這時候，喬答彌王后、耶輸陀羅、和孫莉難陀走進花園來。
佛陀立刻起身走向她們三人。喬答彌王后看上去非常健康，她穿著一件青竹色的紗麗。耶輸陀羅如往昔一般美麗，只是臉上略顯蒼白。她的紗麗顏色白如新雪，身上沒有穿戴任何珠寶飾物。佛陀十六歲的妹妹，身穿一件金黃色的紗麗，與她烏黑閃亮的眼睛相映成趣。她們幾個都合上掌來，向佛陀深深地鞠躬禮敬。佛陀也合掌鞠躬回禮。然後，他才叫喚：「母親！瞿夷！」
聽到佛陀叫喚自己名字的聲音，兩個女人都同時哭了起來。
佛陀拉著王后的手，引領她到凳上坐下來，然後問道：「我的王弟難陀呢？」
王后回答說：「他到外面習武去了，應該很快就回來。你認得你的妹妹嗎？你說她是否長大很多？」
佛陀端詳他的妹妹。他們已經七年多沒見了。「孫陀莉難陀，你現在已是個少女了！」
佛陀接著走到耶輸陀羅面前，輕輕握著她的手。她太感動了，被佛陀握著的手也在顫抖。他帶著她到喬答彌王后身邊坐下。然後，佛陀自己也坐下來。剛才走回王宮時，大王問了佛陀很多問題，但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說話，就是羅睺羅也一聲不響。佛陀望著大王和王后、耶輸陀羅和孫陀莉難陀，每人的臉上都泛起了重聚的喜悅。過了片刻沉默，佛陀說話了：「父親，我回來了。母親，我回來了。瞿夷，你看，我不是回到你身邊了嗎？」
再一次，兩個女人又開始哭了。她們的眼淚是因喜悅而流的。佛陀由得她們低聲飲泣，然後叫羅睺羅坐到他的身邊，親切地輕撫孩子的頭髮。
喬答彌用紗麗的一角拭乾眼淚，望著佛陀笑著說：「你離開了很久啊，超過七年了。你可知道瞿夷是個如何堅強的女人嗎？」
「母親，我一直都很清楚她深宏的勇氣。你和耶輸陀羅是我所知道最有勇氣的女人。你們不只給了你們的丈夫瞭解和支持，也成為堅強女性的典範。我很幸運有你們在我的生命之中，這令我更容易成就我要做的事。」
耶輸陀羅只是微笑，但沒有說話。
大王說道：「你已告訴我在尋道過程中直至苦修時的一些艱苦經歷。你可以給他們再說一遍，然後繼續講下去嗎？」
佛陀約略地述說他漫長的尋道歷程。他告訴他們與頻婆娑羅王在山上的相識，以及優樓頻螺的貧苦村童。他又提及他五個同修苦行的朋友，和比丘們在王舍城接受的隆重供宴。每人都靜心聆聽，就連羅睺羅也乖乖地聽著。
佛陀的語氣溫和親切。他沒有說太多細節，只簡略描述有關苦行的時期。他用他的話語把覺醒的種子種植在他至親的心裡。
一個侍從走過來在喬答彌耳邊細語，王后也悄聲回應。不久，那個侍從在園裡準備了午飯用的桌子。食物剛放上桌，難陀便出現了。佛陀很高興地與他問候。
「難陀！我離開時你還不過十五歲。你現在已是成人了！」
難陀笑著。王后告誡他說：「難陀，向你兄長正確地行禮。他現在是個僧人，合掌向他鞠躬吧。」
難陀鞠躬後，佛陀也鞠躬向他的弟弟回禮。
他們一起走到餐桌前，佛陀囑那伽薩摩羅坐在他旁邊。一個侍婢把水端來給他們洗手。大王問佛陀：「你的缽裡有什麼食物？」
「我乞得一個馬鈴薯，但我發現那伽薩摩羅卻什麼也沒有。」
淨飯王站起來。「請讓我供奉你倆一些桌上的食物。」耶輸陀羅替大王拿著大盤食物，讓大王給兩位比丘供食。他把香米白飯和蔬菜咖哩放進他們的缽內。佛陀和那伽薩摩羅都專念靜默地吃，而其他人也都以他們作榜樣，只有鳥兒繼續在園裡歌唱。
他們吃過午飯後，王后再請大王和佛陀到雲石凳上坐下。一個僕人奉上一盤橘子，但只有羅睺羅吃它，其他人都已沉醉在佛陀述説的經歷裡。喬答彌王后比其他人勤於發問。當大王聽到佛陀形容他在竹林精舍的小屋時，決定替他在尼拘律園也建一間同樣的。大王又表示他希望佛陀能多留數月，以便對他們宣說大道。喬答彌王后、耶輸陀羅、難陀、和孫陀莉難陀都欣然讚同大王的建議。
最後，佛陀說他該回到尼拘律園與其他比丘會合。大王站起來說：「我想如摩揭陀的國王一般，請你和你的比丘到我的王宮裡接受供食。我也會同時邀請所有王族和政要到來，好讓他們可以聽你宣説大道。」
佛陀說他很樂意接受這個邀請，他們決定七日後聚宴。耶輸陀羅表示希望在東宮設私宴款待佛陀和迦留陀夷。佛陀也接納她的邀請，但認為最理想的日期，是在大王供宴後的幾天。
大王本想下令用馬車送佛陀和那伽薩摩羅回去，但佛陀拒絕了。他解釋說他比較喜歡步行，於是，全家人一起陪同兩位比丘步出王宮的外門。接著，衆人合上雙掌，向兩位比丘拜別。
【出處】
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：1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：（187）方廣大莊嚴經。《佛說普曜經》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