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、耶輸陀羅睡著了嗎？

因為縛悉底出生於窮苦的家庭，所以他從未上學讀書。雖然善生教過他一些基本的語文知識，但他始終不太懂得用詞，因此在憶述與佛陀相識的往事，便會不時停下來，想想怎樣述說才好。聽講的人都盡量幫助他。除了羅睺羅和阿難陀之外，還有另外兩個人在場聆聽。一個是名叫摩訶波闍波提的老比丘尼，而另一個是大約四十多歲的僧人，名叫阿說示。

經羅睺羅的介紹，縛悉底很感動地發現，摩訶波闍波提原來就是喬答彌王后——把佛陀從小帶大的姨母。她是第一個被佛陀僧團接納為比丘尼的女子，現在負責主導超過七百名尼眾的道場。她剛從北方來，準備跟佛陀商討有關比丘尼的戒律。縛悉底聽說她前一晚才抵達，因為孫兒羅睺羅知道她一定很想知道佛陀在優樓頻螺森林時的日子，所以特別邀請她前來。縛悉底合上雙掌，深深向女住持鞠躬禮敬。縛悉底想起佛陀曾經告訴他有關從前王后的一切，心裡對她充滿親切和尊敬。摩訶波闍波提望著縛悉底，就像望著自己的孫兒羅睺羅一般地溫馨關懷。

當羅睺羅為縛悉底引介阿說示時，縛悉底興奮地發現，原來阿說示就是那五個和佛陀一起在他家鄉附近修苦行的其中一人。那時候，佛陀曾告訴他這些朋友因為他放棄苦行而別他而去。因此他對阿說示現在竟然會成為佛陀的弟子而且住在竹林精舍，實在摸不著腦袋。他打算遲些問問羅睺羅。

當縛悉底述說往事時，喬答彌比丘尼給他的幫忙最大。她問的問題，全部都是關於那些縛悉底覺得並不重要，但她卻甚感興趣的細節。她問縛悉底給佛陀造坐墊的姑尸草是從哪裡割來的，大概多久給佛陀換上新草。她又想知道把那些草給了佛陀之後，水牛在夜裡還有沒有足夠的草吃。她還想知道他有沒有被水牛的主人打罵過。

雖然還有很多事有待説明，但縛悉底徵求他們的同意，這晚到此為止，明天再繼續。不過在離開之前，他想問問喬答彌比丘尼一些已收藏在他心裡十年的問題。喬答彌對他微笑說道：「儘管問吧。只要是我可以解答的問題，我一定樂意地回答。」

有幾件事情是縛悉底很想知道的。首先，當悉達多在離開王宮之前拉開幃帳看妻兒時，耶輸陀羅是否真的睡著了？縛悉底也想知道當車匿拿著悉達多的短劍、項鏈、和割下來的頭髮回宮時，大王、王后、和耶輸陀羅的反應又是如何？佛陀離開的六年期間，他家人的生活怎樣度過？誰是第一個獲悉佛陀證道消息的人？當佛陀回到迦毗羅衛的時候，誰是第一個出迎的人，是否全城的人都出來歡迎他？

「你的確有很多的問題啊！」喬答彌驚歎道。她對縛悉底慈和地微笑，「讓我簡單地回答你吧。首先，耶輸陀羅睡著了嗎？如果你要知道真相，最好是問耶輸陀羅自己。不過如果你問我的話，我不相信她睡著了。耶輸陀羅那天晚上親自把悉達多的鞋帽衣物安放在椅子上，又囑咐車匿把金蹄上馬鞍準備好。她是知道悉達多當夜會離開的。在這麼一個晚上，她又焉能入睡呢？我相信她是故意裝睡，以免她自己和悉達多都要面對離別之苦罷了。縛悉底，你不瞭解羅睺羅的母親，但耶輸陀羅真是一個非常果斷的女人。她一直都明白悉達多的志向，而默默全心全意地支持他。這點我非常清楚，因為所有與耶輸陀羅相熟的人中，除了悉達多之外，我是最瞭解她的人。」

喬答彌比丘尼告訴縛悉底，第二天早上，當他們發覺悉達多已離開了的時候，就只有耶輸陀羅一個沒有表現震驚。淨飯王大發雷霆，大吵大鬧地埋怨其他人沒有盡力把太子留下來。喬答彌王后立即去找耶輸陀羅，發現她獨個兒坐著，悄悄地飲泣。朝廷派出搜索隊四處搜尋太子的下落。朝南面的一隊遇到車匿和無人騎著的金蹄，車匿告訴他們停止搜索。他說：「就讓太子追尋他精神上的大道吧。我曾涕淚俱下地哀求他，但他尋道之意非常堅決。算了吧，他現在已進入了森林，在別國的國土之內。你們無法找到他了。」

當車匿回到宮中，他立刻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以示懺悔，然後便把那短劍、項鏈、和頭髮交給大王。喬答彌王后和耶輸陀羅當時也都在場。看見車匿滿臉淚痕，大王沒有再責怪他，而是慢慢詢問事情的經過。他囑咐車匿把短劍、項鏈、和悉達多的頭髮交給耶輸陀羅保管。王宮裡一片愁雲慘霧，失去了太子就如同失去日間的光明。之後，大王便退回自己的寢宮，有一段日子都沒有出來。他的大臣弗山密達只好代他處理一切國事。

金蹄被帶回馬房後，不飲不食，幾天後便死了。車匿在極度哀傷之下，向耶輸陀羅求得批准，用禮葬儀式將金蹄火葬。

喬答彌比丘尼剛說到這裡，便聽到禪坐的鐘聲響起。雖然大家都有點兒失望，但阿難陀提醒他們，就是故事再好，他們也不該放棄禪坐。阿難陀邀請他們翌日再來他的小屋。縛悉底和羅睺羅向喬答彌比丘尼、阿難陀、和阿說示合掌鞠躬後，便回到他們的導師舍利弗的小屋去。這兩個年輕的好朋友肩並肩地走著，沒有說一句話。鐘聲緩慢的迴響著，像一個海浪覆蓋著前一個浪般接踵而來。縛悉底隨著自己的呼吸，默默地念著一首關於聽到鐘聲的偈語：「聽著啊，聽著，這奇妙的聲音帶我回到真正的本我。」

【出處】

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：（186）佛說普曜經，（187）方廣大莊嚴經，（190）佛本行集經。《佛所行讚》。《佛說普曜經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