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、未出生的孩子

這段時間,淨飯王表示希望悉達多能夠多留在他的身邊,以便指導兒子如何處理朝政。太子受邀出席很多會議;有時,他單獨與大王會商;有時則和朝廷的大臣。悉達多對朝廷的事務,永遠都是全力以赴。但他漸漸明白到,一個國家的政治、經濟、和軍事上所出現的問題,往往都是由於參政者的私人野心而引起的。當人們只關心如何保護個人權力時,他們便不可能會為百姓著想而推行仁政。每當悉達多看到那些假仁假義的腐敗官僚時,就會十分氣憤,怒火中燒。即使如此,他將這些感覺藏在心中,因為他仍然沒有發現對策。

一天,淨飯王與幾個大臣會議完畢,問悉達多:「為何你總是默默地坐在那裡,不給任何意見呢?」

悉達多望著他的父親,說:「我並不是沒有意見,而是說出來也起不了作用。它們都是治標不治本。我仍未想到一個有效的方法來對治朝廷中那群有私心的人。比如弗山密達,他在朝廷中有相當的權勢,但你肯定知道他貪污。他也曾多次僭越你的權力,可是你奈何不了他,仍然要倚仗他的幫忙。為什麽呢?因為你知道如果不這樣,動亂就會隨之而來。」

淨飯王望著他的兒子,默然無語。過了許久,他說:「悉達多,你應該明白,要維持一個家或國的和平,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容忍的。我個人的力量很有限,但我深信如果你好好準備自己繼位為王,你必定會比我做的出色得多。你具備了剷除奸黨、同時防止內亂所需的才幹。」

悉達多歎息道:「父親,這並不是才幹的問題。我相信最基本的問題是要如何讓自己的心得到解脫。我自己也受到憤怒、嫉妒、恐懼、慾望等情緒的束縛。」

淨飯王對父子間多次類似這樣的對話,漸漸感到憂慮。他認定悉達多是個有非凡深度的人,也察覺到他和兒子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大不相同。不過,他仍然滿懷希望,認為假以時日,悉達多定會接受他的王位而成為出色的國王。

除了履行朝廷的職責和支持耶輸陀羅外,悉達多仍繼續與那些有名望的婆羅門和沙門交流切磋。他知道宗教的探索並不只限於研讀聖典,而是要兼顧禪坐靜思的修習,才能達到心智的解脫和釋放,於是他開始更深入地去認識禪定。他盡量把所學運用於日常的宮中生活,然後與耶輸陀羅一起分享這些體驗。

「瞿夷,」悉達多喜歡這樣叫耶輸陀羅,「或許你也應該習禪。它能使你心境平和,又能使你持續工作更長的時間。」

耶輸陀羅依照他的建議去做。無論她的工作多麼忙,她也會騰出時間來習禪。他們兩夫婦常常一起靜靜地坐著。這段時間裡,他們會叫隨從退下,打發樂師們到別處演奏。

悉達多從小便學到婆羅門一生會經歷四個階段。在年輕時代,婆羅門會研讀《吠陀》;第二個階段是結婚、組織家庭、和為社會服務;當兒女長大後,他們就進人第三個階段,即可以退休和全面投入宗教研究;而第四個階段,就是放下所有義務與束縛,過一個出家人的生活。細心思量後,悉達多認為到年老才學道,為時已晚。他並不想等這麼久。

「為甚麼一個人不可以同時過這四個階段的生活?為何有家庭就不可以追求宗教生活呢?」

悉達多想要在他一生中目前的階段下修學大道。他當然沒有忘記那些遠在舍衛城或王舍城的著名導師。他知道如果自己有機會跟他們學習,肯定會有更大的進步。與他經常往來的沙門和導師,時常都提到幾位大師,例如阿羅羅·伽羅摩和優陀羅·羅摩子。許多人都嚮往能有機會獲得他們的指導,而悉達多感到自己的期盼也越來越迫切。

一天下午,耶輸陀羅從外面回來,滿臉悲傷,一言不發。一個她照顧了將近十天的小孩剛剛去世,雖然她已盡了全力,但還是無法把他從死神的手中搶救回來。耶輸陀羅試著以禪坐疏解心中的悲痛,但仍眼淚直流,完全抑制不住她的情緒。當悉達多從朝廷會議回來時,她又再次痛哭起來。悉達多把她抱在懷裡,盡量安慰她。

「瞿夷,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參加葬禮。盡情哭吧,這會減少你心裡的痛楚。生、老、病、死都是我們這一生要肩負的。發生在這孩子身上的,隨時都會發生在我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。」

耶輸陀羅邊啜泣,邊說:「我現在每天都體驗到,一切就真的如你所說的一樣。與巨大的痛苦比較起來,我的雙手是何等的渺小。我的心裡時刻都充滿著惶恐與憂傷。丈夫啊,請你教我怎樣去克服我心裡的痛苦吧。」

悉達多把耶輸陀羅緊抱在他的臂彎裡。「我的妻子,我現在也正在尋覓解除我自己心中痛苦的途徑。我已看透人生百態,但卻仍未找到解脫之道。不過我有信心終有一天會找到的。瞿夷,你一定要對我有信心。」

「親愛的,我從來沒有對你失去過信心。我知道你決意要做的事,一定會堅持到底,直至成功。我也知道總有一天,你將會為尋找大道而放棄一切富貴名位。但是,我的丈夫,請你暫時還不要離開我。我很需要你啊。」

悉達多用手輕輕托起耶輸陀羅的下巴,望入她的眼裡,說道:「不,我不會現在離開你。只有當、當……」

耶輸陀羅用手蓋著悉達多的口。「悉達多,請不要說下去。我現在只想問你,假如我們有個孩子,你會希望是男的還是女的?」

悉達多愕然。他殷切地望著耶輸陀羅。「瞿夷,你說甚麼?你的意思是,你是說……」

耶輸陀羅點頭。跟著,她指著自己的肚子說:「可以懷著我們愛的結晶,實在令我高興莫名。我希望是個生得和你一模一樣的男孩,具備著你的聰明才智和善良的美德。」

悉達多用臂彎把耶輸陀羅再抱緊一點。在這歡欣的一刻,他也同時感到隱憂的存在。不過,他仍笑著說:「是男是女,我都同樣高興,最重要的是娃娃有著你的慈悲和智慧。瞿夷,你告訴你母親了沒有?」

「你是第一個知道這消息的人。今晚我會到大殿向喬答彌王后報告,同時,我會向她請教最好的方法來照顧這個未出生的孩子。我明天會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母親芭蜜莎王后,相信每個人都會為此興奮。」

悉達多點頭。他知道王后一定會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他的父親,而大王必定會歡喜若狂,大排筵席慶祝一番。悉達多感到將他繋於宮中生活的束縛,似乎又被拉得更緊了。

【出處】

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:(186)佛說普曜經,(187)方廣大莊嚴經,(190)佛本行集經。《佛所行讚》。《佛說普曜經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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