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1、有誰見到我的母親？

舍利弗現在已很熟悉前往舍衛城的路徑。因為舍利弗與給孤獨長者早已培養好沿途居民對佛陀和僧團的好感，所以他們所到之處，都受到熱烈的歡迎。他們晚間在阿夷羅跋提河沿岸的樹林中歇宿。日間，他們分成三隊前進。佛陀和舍利弗帶領第一隊，第二隊由阿說示領導，第三隊則由目犍連負責。比丘們一路上都保持著平和安詳的步伐。有時，地方居民會聚集在岸邊或林中聽佛陀說法。

他們抵達舍衛城那天，須達多和祗陀太子前來相迎，並帶他們到新建成的精舍。看到祗園精舍的精心設計，佛陀對須達多稱讚不已。須達多則謙說這全都是舍利弗尊者和祗陀太子的功勞。

學僧羅睺羅今年已十二歲。他本來是依止舍利弗為師的，但因舍利弗出外達六個月之久，因此他這段時間便依止目犍連尊者。現在來到祗園精舍，他又可以再回到舍利弗的教導之下。

當天，祗陀太子和須達多設宴歡迎佛陀的光臨。從與舍利弗的接觸中，太子便已非常仰慕佛陀。他們請了當地所有的居民前來聽佛陀的開示。到場聆聽的人非常踴躍，其中包括有太子的母親摩利王后，和他十六歲的妹妹跋吉梨公主。久聞佛陀大名的群眾，都急欲親睹他的尊容。佛陀給他們講解了四聖諦和八正道。

聽完開示之後，王后和公主都茅塞頓開。她們都很想成為佛陀的在家弟子，但又不敢作此請求。王后想要先取得她的丈夫波斯匿王的同意。她知道大王短期內必有機會與佛陀會晤，而到時他必定也和自己一樣仰慕佛陀。波斯匿王的妹妹——也就是頻婆娑羅王的妻子——早於三年前皈依佛陀的座下。

很多舍衛城的宗教領袖參加了當天的講座。他們大多是因為好奇而來。其中一部分人在聽法後也頓覺心裡燃亮，有所領悟。其他一些人，則視佛陀為一個挑戰他們信念的強敵。但所有人都一致認為，佛陀在舍衛城，肯定會替憍薩羅人的精神生活帶來重要的影響。

宴會和開示都完結後，須達多恭敬地跪在佛陀前面說道：「我的家人與我，以及我所有的親朋，謹供奉祗園精舍給你和僧團。」

佛陀說：「須達多，你的功德無量。多虧了你，僧團今後便可避免日曬雨淋或蛇鼠蟲蟻的侵擾了。這裡將會有比丘從四方涌入。我知道你全心全意護法，希望你也能繼續虔誠地修行大道。」

第二天早上，佛陀和比丘到城裡乞食。舍利弗將比丘分成十二組，每組十五人。城中出現身穿橘黃衲衣的比丘，再次掀起了居民對祗園精舍的興趣。人人都羨慕比丘平靜和悅的舉止。

佛陀每星期在祗園精舍舉行一次説法，參加的人數眾多。因此不多久，波斯匿王便得悉佛陀對當地人的影響了。他雖然忙於國事，沒有時間親往聽法，但從朝廷官員口中，他已聽到很多有關祗園精舍和這些來自摩揭陀比丘的消息。一天吃飯時，大王提起佛陀這個話題，摩利王后便告訴他祗陀太子對建寺的貢獻。大王向太子詢問詳情，於是太子便細說他所見所聞的一切。太子還說如果大王允許，他希望成為佛陀的在家弟子。

波斯匿王很難相信一個像佛陀這樣年輕的僧人，可以證得真正的覺悟。依照太子所說，佛陀年僅三十九歲，和大王自己同年。大王認為佛陀的成就，不可能會超越那些長老大師，例如富蘭那·迦葉、末伽梨·拘舍梨、尼乾陀·若提子、刪闍耶·毗羅胝子等。雖然大王很想相信兒子所說，但他仍難免懷疑。他決定有機會便親自去會見佛陀，以釋疑團。

雨季將至，佛陀決定在祗園精舍安居。有了多年在竹林安居的經驗，佛陀的大弟子很輕易便把一切安排妥善。在舍衛城，有六十位新的比丘加入僧團。須達多又引介了不少朋友成為在家弟子，他們都熱烈地支持精舍的活動。

一天下午，佛陀接見了一個滿臉愁容的青年。佛陀獲悉這青年的兒子剛於數天前死去，他這幾天都站在墓前嚎啕大哭，高聲呼喊：「我的兒子啊，你往哪裡去了？」他不眠不休，不吃不喝。

佛陀告訴他：「愛裡生苦。」

那男子反駁道：「你錯了。愛並不會帶來痛苦，愛只會帶來喜樂。」

佛陀還未及解說，這個傷心的男子已毅然轉身離去。他漫無目的遊蕩，直到遇到一群在街上賭博的人，停下來與他們搭訕。他告訴他們他與佛陀的會晤，而他們都同意他的說法，認為佛陀不對。

「愛怎可能會生痛苦？它只會帶來喜樂！你說得對。那個喬答摩沙門錯了！」

不久，這件事在舍衛城傳開了，成了熱門的爭論話題，很多精神領袖都非議佛陀對愛的看法。當消息傳到波斯匿王的耳裡，一天晚飯時，他對王后說：「那位人們稱為『佛陀』的沙門，其實未必如想像中的偉大。」

王后追問：「你為何這樣說呢？有人說喬答摩導師的不是嗎？」

「今早，我聽到宮中的官員在議論喬答摩。他們說，喬答摩認為愛得越深越是痛苦。」

王后說：「如果是喬答摩說的，那必定是真的。」

大王不耐煩地斥責她說：「你怎可以這樣說話。凡事都應該經過自己的審察，不要像小孩般盡信老師的話。」

王后不敢多言。她知道大王還未見過佛陀。翌日早晨，她囑一位婆羅門朋友那利鴦伽，去向佛陀詢問此事，並請他作出解釋。她請這位朋友把佛陀所說的都小心記錄下來，向她報告。

那利鴦伽見到佛陀時，便提出王后的問題。佛陀回答：「我最近聽說在舍衛城有一個婦人的母親逝世。她過度悲傷以至失卻常性，到處向人問：『有人見到我的母親嗎？你有見到我的母親嗎？』我又聽說有兩個年輕戀人，因女方的父母強迫她嫁給別人，因而雙雙自殺。這兩宗事件已足以證明愛是可以帶來痛苦的了。」

那利鴦伽向摩利王后轉述了佛陀的話。不久之後一天，當王后看到大王閒著的時候，便問他：「我的丈夫啊，你是否很疼愛跋吉梨公主？」

「當然啦！」大王答道，心裡覺得奇怪。

「假若她有不幸，你會痛苦傷心嗎？」

大王震驚，他突然見到愛之中確實隱藏著痛苦的種子。他一向的安全感轉變成為憂慮。佛陀的話包含著殘酷的真理，這令大王十分困擾。他說：「我一定要盡快去探訪這個喬答摩沙門。」

王后對此甚感高興，因為她相信大王見到佛陀後，一定會瞭解到佛陀的教化是多麼卓絕不凡。

【出處】

《中尼柯耶》：（87）愛生經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：（26）中阿含經216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