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7、世法在燃燒

每天早上，迦葉都會帶些食物來給佛陀，以免他需要到村裡行乞。午食之後，佛陀會獨自在林蔭小徑或蓮池附近散步。下午稍晚，迦葉便會與他在樹下或池邊切磋。經由與佛陀長時間的相處，迦葉逐漸明白到佛陀是如何地有智慧和德行。

一天晚上，滂沱的雨勢一直延至天亮，尼連禪河的兩岸水位暴漲，以至汎濫成災。附近的農田民居都被洪水淹沒，船艇急忙四出救人。雖然迦葉的信眾及時登上了高地，但他們卻見不到喬答摩的蹤影。迦葉派出數只小艇去尋找他。最後，才發現他站在遠處的山丘上。

洪水退得如它暴漲時一般快。第二天早上，佛陀持著缽往山下走，到村裡視察村民受水災影響的情況，幸而沒有人被淹死。村民告訴佛陀，因為他們沒有太多財物，所以損失也自然輕微。

迦葉的門徒，開始重建他們被火燒去的祭火殿和在水災中被沖毀的茅舍。

一天下午，正當佛陀和迦葉一起站在尼連禪河畔時，迦葉說道：「喬答摩，自從那天你對我說有關觀想一個人的色身、感受、思想、行念、意識之後，我便一直修習這種靜思觀想，而開始明瞭一個人的感受和思惟是可以斷定他一生的素質的。我也體會到在那五條川流裡，其實真的沒有任何恆常之性。同時，我甚至瞭解到所謂的獨立自我，是虛幻不實的。我唯一不明白的，就是如果我們既無自性，為何還要修行出世之道？得到解脫的會是誰？」

佛陀問道：「迦葉，你承認痛苦是實相嗎？」

「喬答摩，我當然接納痛苦是生命的實相。」

「你同意痛苦的產生是有原因的嗎？」

「我同意有痛苦，就必然有其原因。」

「迦葉，當痛苦的原因存在，痛苦也存在。當痛苦的原因消除，痛苦也就應該消除。」

「對，我可以明白當痛苦的原因消除，痛苦本身也自然會消除。」

「痛苦的主因是無明，亦即對世間實相的錯誤見解。認為非恆常的是恆常，就是無明。認為無自性的有其自性，也是無明。貪慾、瞋罣、嫉妒、以及無數的苦惱都是由無明生起。解脫之道就是去深入看清事物的真相，體會萬法的無常、無自性、及互因互緣的關係。這才是消除無明之道。擺脫了無明，就能超越痛苦，這才是真正的解脫。解脫本身根本就不需要有自我的個體。」

優樓頻螺迦葉默默地坐了一會兒，然後說：「喬答摩，我知道你所說的都是你所親證的，你的話並非表達概念而已。你說解脫是從精進禪定以洞悉事物的真相而得，那你是否認為所有的行儀、拜祭、和誦經都是沒用的？」

佛陀指向河的對面，說：「迦葉，如果一個人想渡河到對岸，他會怎麼做？」

「如果水淺，他可以涉水過河。如果水深，他便要泅水或坐船了。」

「我同意。但如果他不能涉水、泅水、或坐船，那又怎麼辦呢？又如果他只懂得站在此岸望著對岸，祈求對岸來到他的跟前，那你又會對這個人有什麼看法呢？」

「我會說他十分愚蠢！」

「正是如此，迦葉！如果一個人不消除無明和知見的障礙，他是無法過河到達解脫的彼岸的。即使他祈禱一生，也是徒然！」

迦葉忽然大哭起來，俯伏在佛陀跟前。「喬答摩，我已荒廢了大半生。請你收我為徒，給我一個機會跟你修學解脫之道。」

佛陀攙扶迦葉站起來，說道：「我絕不會遲疑收你為徒，但你的五百徒眾又怎麼辦呢？你走了之後，有誰可以引導他們？」

迦葉答道：「喬答摩，容我今天早上跟他們說吧。明天午後，我會讓你知道我的決定。」

佛陀說：「優樓頻螺的村童都稱呼我佛陀。」

迦葉驚訝地說：「那不就是覺者的意思嗎？我也將如此稱呼你。」

翌日清晨，佛陀往優樓頻螺村裡乞食。之後，他前往蓮池畔靜坐。到了下午，迦葉前來找他，告訴佛陀他的五百弟子也同意皈依佛陀為師。

第二天，優樓頻螺迦葉和他的信眾把鬚髮剃掉，將頭髮連同所有祭火神的器皿，全都扔進尼連禪河裡。他們向佛陀鞠躬行禮，並三次讀誦：「自皈依佛，我此生修行大道的導師。自皈依法，它是瞭解與慈愛之道。自皈依僧，生活在和諧和覺察之中的團體。」他們讀誦三皈依語句的聲音，迴響在整個森林中。

授戒的儀式完畢，佛陀為這些新比丘講說四聖諦，和怎樣觀察自己的呼吸、身體、和心念。他教他們如何乞食和在靜默中進食。他囑咐他們釋放從前飼養作為祭品和食糧的所有牲畜。

那天下午，佛陀與迦葉和他的十個大弟子會面，教授他們覺醒之道的基本道理，並商討有關組織僧團的最好方法。迦葉是個精於組織的領導者，與佛陀商討後，他便安排有能力和經驗的比丘，去訓練年少的比丘，就像佛陀在鹿野苑的制度一樣。

翌日，優樓頻螺迦葉的弟弟那提迦葉，偕同他的門徒震驚地來找他的長兄。就在前一天，他和住在優樓頻螺下游的三百弟子，看到很多的辮子和火教祭具在河裡飄浮，他們恐怕教團和兄長遭遇浩劫，便趕來一探究竟。當那提迦葉抵達優樓頻螺時，剛巧是行乞時間，所以他一個人也沒看到，此時他真的以為教團必遇難無疑。直到比丘們逐一乞食回來，他們才知道原來教團已立願皈依喬答摩這個僧人。當優樓頻螺迦葉和佛陀一同乞食回來時，他看到弟弟十分高興。他請弟弟與他到林中散步。他們出去了好一段時間，回來的時候，那提迦葉宣佈他與他的三百弟子也將皈依佛陀。兩兄弟同意再派人召集另一個兄弟伽耶迦葉。就這樣，短短七天之內，伽耶迦葉和他的二百名弟子也一同受戒成為比丘。迦葉三兄弟一向都以相親互愛見稱，他們分享著共同的理想，一起成為佛陀的虔誠弟子。

一天，眾比丘行乞後，佛陀召集他們到伽耶的山坡上來。一千名比丘與佛陀及迦葉三兄弟默默進食。午食完畢，他們全部把視線轉向佛陀。

佛陀平靜安詳地坐在大石上，開示道：「比丘們，所有世法都在燃燒。什麼在燃燒？六種感官——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——全部在燃燒著。六種感覺的對象——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——全都在燃燒著。六種意識——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——全都在燃燒著。他們是被貪、瞋、癡之火焰燃燒。他們也是被生、老、病、死和痛苦、焦慮、煩躁、恐懼、絕望的火焰燃燒著。

「比丘們，每種感受，不論是苦、樂、或非苦非樂，都在燃燒著。感受的產生是來自感官、感覺的對象、和感覺意識。感受是被貪、瞋、癡之火焰所燃燒。感受是被生、老、病、死，和痛苦、焦慮、煩躁、恐懼、絕望的火焰所燃燒。

「比丘們，不要讓貪、瞋、癡的火焰將你們吞噬。清楚體會一切法的無常性和互依性，以免在這感官、感官的對象、和感覺意識所形成的生死巨輪中，成為它的奴隸。」

一千名比丘留心細聽著。每人都深受感動。他們都很高興找到了這條教他們看透世法的實相以達到解脫的道路。每個比丘的心坎都湧起了堅定的信心。

佛陀在伽耶山逗留了三個月，以便教導新比丘們，而他們也都有很大的進展。迦葉兄弟成為佛陀的得力助手，替他分擔教導僧伽的工作。

【出處】

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：1。《相應尼柯耶》：（XXXV，28）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：（186）佛說普曜經，（190）佛本行集經。

《燃燒經》記載于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1，亦可見於《相應尼柯耶》（XXXV，28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