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、音樂的妙境

佛陀並不是第一次走在波羅奈斯到王舍城的路上。他緩緩地步行，沿路上欣賞著四周的山林和稻田。將近中午時分，他在路邊的村落停下來乞食。乞到食物後，他走入附近的樹林中靜靜地吃飯，然後在那裡行禪。接著，他又在一棵大樹底下坐禪。他非常喜歡一個人在森林裡獨處。禪坐了數小時，一群衣著光鮮的青年男子經過，明顯地正為了某事煩躁。他們其中幾人手持著樂器。看見佛陀，走在最前的一個青年向佛陀點頭招呼，問道：「出家人，請問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子從這裡走過？」

佛陀問道：「你找她有什麼事嗎？」

那青年把事情從頭說起。他們都是從波羅奈斯來的。那天早上，他們帶了樂器和一個少女，一起到森林裡作樂。他們歌舞宴飲之後，便躺在地上打盹。但當他們醒來的時候，卻發覺少女和他們的珠寶飾物都不見了。從那時開始，他們就一直追尋她的下落。

佛陀平靜地望著這些年輕人，答道：「告訴我吧，朋友，你們認為這一刻找到那女子還是找到你們自己比較重要呢？」

年輕人都有些愕然。佛陀攝人的儀容和他這不尋常的問題，把他們腦子轉了過來。那帶頭的青年回答：「大師，或許我們應該先找到自己。」

佛陀說：「生命只可在當下一刻找到，但我們很少會真心投入此刻。相反地，我們喜歡追逐過去或憧憬未來。我們常以為自己就是自己，但其實我們幾乎從未與自己真正接觸。我們的心只忙於追逐昨天的回憶和明天的夢想。與生命重新接觸的唯一辦法，就是回到當下這一刻。只有當你重回這一刻，你才會覺醒過來。而只有這時，你才可以找回真正的自己。

「看看這些被陽光擁抱的嫩葉。你們可曾真正用一顆平靜覺醒的心來看過它們嗎？這一染綠色就是生命中的一項奇秒珍寳。如果你從來都沒有真正看過它，請你們現在看吧。」

年輕人都沉默下來。每個人的眼睛都跟著佛陀的手指，望向那在午後的涼風中微微蕩漾著的綠葉。過了一會兒，佛陀轉過頭來，向坐在他右邊的青年說：「我看見你有一枝笛子。請替我們吹奏一曲。」

那青年雖然有點害羞，但還是將笛子湊到嘴邊，開始吹奏。每人都留心聽著。笛聲像一個失望的戀人在淒怨地哭泣的聲音。佛陀的眼睛沒有離開過那吹笛子的青年。他一曲奏畢，整個午間的森林都似乎蒙上一層愁霧。之後沒有人說話，直到那青年突然伸手把笛子遞給佛陀，然後說道：「尊敬的僧人，請你為我們吹奏吧。」

正當佛陀微笑，其中幾個年輕人卻不禁笑起來，認為他們的朋友自討無趣。有誰聽過僧人會吹笛子？因此當佛陀雙手接過笛子，他們都感到出乎意料。所有年輕人的視線都轉向佛陀，難掩好奇地看著。佛陀作了數口深呼吸，然後把笛子放到唇邊。

一個很久以前在迦毗羅衛王宮的園子裡吹奏著笛子的少年影像，在佛陀的腦海中浮現出來。那是一個月圓之夜，他可以看到摩訶波闍波提坐在石凳上靜心聽著，耶輸陀羅也在那邊燃點著香爐裡的檀香。佛陀開始吹奏。

那聲音細緻得像一縷輕煙，在傍晚炊飯的時候，從迦毗羅衛城外的一間民居屋頂緩緩地綣曲上升。那柔絲似的煙，如雲湧般在天際擴張，漸漸化成了一朵千瓣蓮花，每一片花瓣都閃耀著不同顏色的光彩。一剎那間，似乎一個吹笛人幻化成一萬個，而宇宙一切的美好也都化為樂韻——千種形態和色彩的音律，輕如涼風，快如雨灑；如一隻白鶴在頭頂上飛過般清楚；如催眠曲般親密；響亮如耀目的寶石；含蓄如一個思想已超越了世間成敗的人的笑容。森林裡的雀鳥都停止了歌唱，一齊欣賞這超凡的音樂。就連微風也似乎暫停擺動樹葉，靜下來聆聽。整個森林都籠罩在全然恬靜美好的氣氛中。圍繞著佛陀而坐的年輕人，感到脫胎換骨。他們現在才全然安住此刻，與樹木、佛陀、笛子、彼此之間友情的奧妙，真正接觸。即使佛陀已把笛子放下，他們的耳裡仍然聽到樂韻的餘音。再沒有人想起那女子或被偷去的珠寶了。

許久一段時間沒人作聲。最後，吹笛的青年打破沉默，對佛陀問道：「大師，你的吹奏美妙極了！我從未聽過吹奏得這樣好的人。你是跟誰學的？你肯收我為徒，讓我跟你學吹笛嗎？」

佛陀笑笑說：「我還是小孩時，已學習吹笛。但我已經把它放下七年了。不過奏出來的樂音卻比從前好。」

「大師，那會有可能嗎？你七年沒有練習，怎能夠有進步呢？」

「吹笛奏樂並不是只靠練習的。我比從前吹得好是因為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。如果你不曾發現你心中無限的美，你是不能在藝術上登峰造極的。你要是想把笛子吹得更好，一定要從覺醒之道中找回真正的自己。」

佛陀於是對他們解說解脫之道、四聖諦、和八正道。他們都細心聆聽，直到佛陀說完，所有人都跪下來請求皈依佛陀，成為他的弟子。佛陀為他們全部授戒，然後囑他們前往鹿野苑去找憍陳如指導他們修行大道的方法。佛陀還告訴他們不久之後會再與他們見面。

那天晚上，佛陀獨自在林中歇宿。翌日一早，他越過了恆河向東而行。他打算去王舍城見頻婆娑羅王之前，先到優樓頻螺探望一班村童。

【出處】

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：1。《大正新脩大藏經》：（1428）四分律，（186）佛說普曜經，（187）方廣大莊嚴經。《佛說普曜經》。

佛陀與三十個年輕人相遇的内容記載于《律藏·犍度·大品》1。